蛇精常樂幽瞳掃過眼前母子,石胎深處妖念翻涌如九淵暗流。
換魂之術于他不過反掌,然覓得契合魂胚實如瀚海尋珠。
初時只道尋個飽學書生便可李代桃僵,經昨夜噬魂方知棘手——橫死書生非是孤傲如寒崖松,便是迂腐若故紙蠹。
縱強植其魂入李念安軀殼,談吐行止必露破綻。
妖念在岔道間游移:是再赴荒山狩書生幽魄?抑或退而求其次,尋個靈慧童魂暫填此廬?
至于李念安本魂,早如俎上之肉——唯令新魂噬盡原魄,方得水乳交融。
假以時日,縱元嬰修士亦難窺其偽。
然此等陰私,豈能剖與柳清雅?
石像喉間滾出安撫之音,似古井投石:
“本尊舊創未愈,縱得十具血食,亦需三日后方能為令郎開智。”
幽光微閃,續道:
“然汝可寬心。
方才神識已探汝夫院宇,彼尚無易嗣之念。”
此非虛言。
蛇精確曾用神識窺伺,若見李牧之真擬宗牒,必施辣手除之。
較之那城府如淵的縣令,眼前這對母子實乃絕佳傀儡——待李念安成侯府承祧,縱柳清雅暴斃,亦能源源供予血食。
聞得仍須三日,柳清雅急聲如裂帛:
“若獻二十具血食當如何?三十具可夠?”
蛇精心頭貪焰驟熾,然思及長亭若現大規模生民失蹤,必引李牧之徹查。
倘驚動仙門修士……
石像森然應道:
“十具足矣。
血食過盛反損吾修行。
且待三日,自見分曉。
引路吧,帶本尊去看看藥品。”
柳清雅面色如常,將石像用紅布包起來后,便抱起那尊半人半蛇的石像,石像冰冷堅硬的觸感透過錦緞衣袖,仿佛攥著一塊來自九幽的寒鐵。
她剛一出門,便見外頭守候的丫鬟小廝迎了上來,柳清雅道:
“在這里守好,不必跟著我們,老爺若是來了,幫我攔著些,就說我傷心難過,暫時不想見他。”
眾丫鬟小廝,齊聲道:
“是。”
言畢,柳清雅便步伐急促,徑直朝府邸最偏僻的西角門方向走去。
李念安聲音發顫,腳步踉蹌,問道:
“娘……我們……我們這是要去哪?”
“噤聲!”
柳清雅低斥,鳳目銳利地掃過四周,輕聲道:
“去見‘常樂尊者’需要的‘藥引’。
記住,待會兒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許出聲!這是救你前程、保你嫡位的唯一機會!”
母子二人剛轉過一道被藤蔓遮掩的回廊,險些與匆匆而來的楊嬤嬤撞個滿懷。
楊嬤嬤手中還捧著裝藥膏的精致小瓷盒,顯然是剛從庫房取了藥膏正欲返回復命。
“夫人?”
楊嬤嬤看清來人,立刻垂首行禮,道:
“老奴已按吩咐取來了最好的化瘀膏。
大少爺的手……”
“不必多言,跟上!”
柳清雅腳步未停,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去西角倉房。”
楊嬤嬤瞬間了然,她不再多問一句,迅速將藥盒塞入袖中,如同最沉默的影子,悄無聲息地綴在柳清雅母子身后半步,
西角門旁那間塵封的舊倉房如同巨獸遺骸蟄伏,銅鎖銹跡如凝結的污血。
楊嬤嬤自袖中探出鑰匙,接著鎖簧彈開。
隨著“嘎吱——”聲,沉重的木門被楊嬤嬤熟練地拉開,一股混雜著陳年積塵、朽木霉爛以及……十名活人氣息的、令人窒息的渾濁味道撲面而來。
倉房內昏暗異常,只有高處一扇蒙塵的小窗透進幾縷慘淡的天光,勉強照亮了堆疊在角落的破籮筐、朽爛家具。
以及十個被粗糲麻繩死死捆縛、手腳反剪的人形!
他們橫七豎八地癱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如同被丟棄的破麻袋。
正是昨夜楊嬤嬤親自帶人從城西廢棄積善堂綁來的青壯乞丐。
蒙汗藥的效力尚未完全褪去,他們大多深陷昏迷,僅有少數幾個發出模糊不清的呻吟,在骯臟的草席上無意識地扭動,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著布滿蛛網的屋頂,對即將降臨的厄運毫無所覺。
柳清雅抱著石像踏入這污穢之地,繡著金線牡丹的裙裾拂過地面沾染的污漬也毫不在意。
她目光如刀,迅速掃過那堆“藥材”,確認數量無誤且都還“鮮活”,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弛一絲。
她小心翼翼地將石像安放在倉房中央一塊相對干凈的空地上,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謹慎。
“常樂尊者。”
柳清雅對著冰冷的石胎再次深深斂衽,聲音帶著強壓的急切,道:
“您所需的十份‘血食’,信女已如數備妥,盡在此處。
個個精壯,血氣充盈。
求您……求您即刻享用,恢復法力!安兒……安兒他等不得了!
那李牧之的刀,已經架在我母子的脖子上了!”
李念安看著地上那些蠕動的人影,又看看那尊在昏暗中仿佛活過來的石像,巨大的恐懼讓他牙齒咯咯作響,幾乎要癱軟下去,卻被柳清雅死死拽住。
石像深陷的眼窩中,那兩點幽冷的青碧光芒倏然大盛!一股無形的、貪婪而饑渴的意念如同粘稠的潮水,瞬間彌漫了整個倉房,壓得人喘不過氣。
冰冷非人的聲音自石像內部幽幽蕩開,帶著一絲滿意的饜足,道:
“開啟靈智,逆轉愚頑,乃逆天改命之舉!本尊妖元未復至三成,強行施為,非但汝子靈智難開,恐遭反噬,魂飛魄散!
三日期限,一日不可少!汝……耐心等候!”
言畢,底座已然無聲無息地彌漫出粘稠如血的暗紅霧氣!
霧氣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貼著冰冷潮濕的地面,如同無數條細小的毒蛇,迅疾無聲地朝著角落那堆昏迷的“藥材”蔓延而去!速度比昨夜吸食死雞時快了何止十倍!
“滋……嗤……”
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聲密集響起,伴隨著肉體被急速抽干時發出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短促而絕望的嗬嗬聲——那是昏迷中乞丐們被劇痛刺激,在藥力與束縛下發出的最后一點無意識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