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下走過城堡似風格的建筑群，顧離和古德里安順著鵝卵石路分支出去的一條小徑走著，那抹緋紅消失的盡頭是一棟歐洲中世紀風格的建筑的臺階，小閣樓與煙囪是房子的特色。

　　推開門，古德里安領著她走進了房子的其中一間房間。這是一間裝飾古雅的書房，屋頂掛著一盞水晶吊燈，潔白的內壁掛著古老的掛鐘，發(fā)出“咯噠咯噠”的機械軸承轉響，高到頂著天花板的書架分部在房間周圍，書架上陳列著密密麻麻的古籍，在燈光下泛著昏黃的色澤。

　　房間的角落邊擺著一張橡木桌子，貼著墻壁還放著一張牛皮長椅，椅上坐著一個面帶微笑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到他們兩人推門進來，立即站起身并繞過桌椅，來到古德里安的面前鞠躬問好，“古德里安教授。”

　　他又轉過身對著顧離也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是日本人——顧離心想。

　　“想必這位就是新入學的同學，顧離同學吧？你好。我是卡塞爾學院的心理輔導教員，富山雅史。”富山雅史教員站直后微笑著說，“如果你以后有在學習上或者生活上遇到什么心理上的問題，又一時間糾纏掙脫不出來的話，請務必要立即與我聯(lián)系。”

　　看到了顧離眼中的疑惑，富山雅史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四十多年前有一位優(yōu)異的S級學生，因為成績太優(yōu)秀，思維很敏銳，結果在鉆研龍類事典的時候陷入了某些哲學上的思辨難關，一時間沒解脫出來于是吞槍自殺了。為此學校特意設立了心理輔導員這個崗位，由我來擔任這份工作。”

　　“富山雅史教員的言靈是言靈周期表序列14號的‘催眠’，效果是可以進行深度催眠，能夠控制他人意識或是洗腦讓人忘卻一些事情。”古德里安介紹道，“在這個學院里，多數(shù)人的言靈都是個不能說的秘密。如果你自己不愿意透露，關于你的檔案就不會暴露在其他人眼中。但是富山雅史教員的言靈是被大家所熟知的，因為這個言靈對有戒備的混血種幾乎沒有作用。要幫助陷入心理難題的學生，首先最重要的是就是降低他們的戒備心。”

　　“不過這不是我們今天的重點。”古德里安輕咳了一聲，用眼神示意著旁邊的富山雅史。

　　富山雅史默聲地點點頭，回到了身后的橡木條桌，然后從桌底依次提上來三個大小不一，用銀色金屬包邊的黑色手提箱擺在桌面，上面還有密碼和指紋雙重的保險鎖。

　　“這是什么？”顧離捧哏似的發(fā)問。

　　“一種‘證明’。對于某些沒有混血種家族背景的，對世界的真相一無所知的‘小白兔’學生，要讓他們相信世界上有龍類是一件難題，他們寧愿去聽信宇宙中有外星人也不愿意相信地球上有龍類的存在，因為外星人這個玩笑已經開了很多年了，而龍類的存在才剛剛出現(xiàn)在他們的世界觀中。除非他們能像你一樣直面類似于‘死侍’這樣的生物……當然，我只是舉個例子，畢竟大部分沒有覺醒血統(tǒng)的學生如果碰到死侍，唯一的結局只有死亡。因此，我們學校才會在入學導引中加入這么一部分內容，目的是為了將他們原先已經建立起的，并且根深蒂固的世界觀沖擊得支離破碎……只有世界的真相擺在他們的臉前，他們才肯去相信，或者說……面對。”古德里安低沉著聲音解答起顧離的疑惑。

　　“這里面是……龍類？”顧離打量著黑色手提箱，結合教授的話語在心中得出了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結論。

　　富山雅史緩緩點頭，他豎起一根食指，又搖搖頭，“只是其一。”

　　“百聞不如一見，打開箱子吧，富山雅史教員。”古德里安吩咐道。

　　富山雅史沒再拖泥帶水，他很快就用密碼和指紋打開了第一只手提箱。顧離則一眨不眨地盯著手提箱打開的完整過程，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jié)。

　　手提箱被小心翼翼地翻開，隨后在顧離面前展現(xiàn)出的是一把利劍。這柄利劍被用黑色的軟綿材質包裹著，其造型很奇特，劍脊是深灰色的，而兩邊的劍鋒則是淺銀色，但不同銀色的深淺度又能讓人很明顯的感受出光暗偏差，于是整個劍身在燈光的照耀下呈現(xiàn)出三面不同程度的陰影。

　　在箱子的邊緣還細心地貼著一條細長的標簽，上面用楷體的小字寫著“出土于公元1006年~1053年間，具體年份不明，于1983年收容于卡塞爾學院檔案館”。

　　“這是什么劍？”顧離怔怔地看著倒映在她瞳孔中的長劍，覺得劍鋒的鋒芒相隔千年的時間依舊鋒利無比。

　　“上帝之劍，也叫瑪爾斯之劍。”富山雅史后退兩步與兩人并排站在一起，“在它的主人手中則被稱作阿提拉之劍。”

　　“阿提拉…那位被稱作‘上帝之鞭’的古代亞歐大陸匈人的領袖和帝王。”顧離低聲地說道。

　　富山雅史點點頭，“看來你的歷史學的不錯。這位皇帝大約于公元406年出生，但這只是作為其以人類的身份。”

　　“人類的身份？”顧離忍不住重復了一遍，意思是她在這句話上存有疑點。

　　“是的。因為根據(jù)歷史的考究，阿提拉的真實身份其實應該是尊貴的龍族初代種，四大君主之一的‘大地與山之王’。”古德里安慢悠悠地解釋道，“龍王都是不會徹底死去的，它們的每次死亡都只是讓下一次降臨晚上一些。龍王會在覺醒后在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制作骨殖瓶，當它們在外界受到死亡的威脅時便可以通過骨殖瓶中的‘卵’得以復生，待到骨殖瓶中的‘卵’發(fā)育成熟，便預示著它們的下一次歸來。因此阿提拉只是這位君主在公元五世紀時的化名。”

　　“為什么阿提……這位君主在當時要做到這種程度？”顧離看向古德里安，“我是指，在人類的歷史上阿提拉在12歲時被作為議和條約中的人質之一送到了羅馬宮廷，他明明是可以不受這種委屈的，以人質的身份生存于世，不是有辱威名么？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越王勾踐，可以做到臥薪嘗膽。而他甚至還是天生的王者，那種傲然的天性應該烙印在精神里。”

　　古德里安淡淡一笑，“阿提拉當時的想法和你是一致的，于是他在記憶蘇醒后開始計劃起了對羅馬的報復。”他頓了頓，繼續(xù)開口，“注意我剛才說的‘記憶蘇醒’。因為每一位龍王剛從骨殖瓶中復蘇時，記憶都是不完整的甚至全無身為龍類的記憶，但它們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恢復記憶，或是在受到巨大的刺激時突然地覺醒。”

　　“他在羅馬人給他的羞辱中蘇醒了……”顧離低喃道。

　　古德里安頷首，“西羅馬為他們的傲慢付出了代價，這也導致了羅馬帝國的衰亡。”

　　“阿提拉在羅馬時，曾經一度嘗試過逃跑但是失敗了。逃跑的理由是因為阿提拉在羅馬宮廷里雖然接受著良好的教育，甚至還感受到血統(tǒng)的召喚、覺醒，并且認識了當時還是個孩子的霍諾利亞，也就是他在返回匈人部落后多次提親，最終在46歲時迎娶的妻子…但在學習知識的同時，他也飽受著羅馬宮廷里幾乎所有人的歧視……”

　　古德里安沉默一了會兒，像是在心底醞釀些什么，然后才繼續(xù)開口，”因為他的身份是交換的人質，出身又是游牧部落的匈人。可那時的羅馬卻是輝煌的羅馬帝國，哪怕當時的匈人部落開始向歐洲西部遷徙，對羅馬帝國的邊境也產生了一定的威脅，但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與定居人口的貿易對于他們的生存而言至關重要。游牧經濟迫使匈人不得不低下頭向羅馬人購買大量的東西，因此羅馬帝國在與匈人部落的談判中就掌握了主動權。”

　　“那些歧視是發(fā)自本能的，他們打心底就看不起阿提拉這種匈人。于是阿提拉在抵達羅馬宮廷的不久之后便誕生了逃跑的想法并且付諸于行動。”

　　古德里安嘆了口氣，“只是一次次的逃跑失敗導致了他在那種飽受鄙夷的環(huán)境里足足忍受了16年，就在他已經快要麻木了的時候，可就在那一天，被羅馬交出去的人質埃提烏斯回來了，于是阿提拉也被放走了。就在他走出那扇城門，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城外的空氣時，那股積攢了16年的怨念終于爆發(fā)了。于是，‘大地與山之王’的人格蘇醒。只是當時這位君主在記憶蘇醒之后并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就對羅馬帝國進行報復。”

　　“為什么？”顧離深陷在故事的精彩情節(jié)之中無法自拔，在古德里安停下時便下意識地問道。

　　“很好的問題。”古德里安挑了下眉，“原因是因為當時的秘黨長老，教皇利奧一世、元老院首席議員阿維努斯和禁衛(wèi)軍統(tǒng)領特里杰久斯都出自歷史悠久的屠龍家族，他們依據(jù)秘黨首領阿基坦的預言早在40多年前已經改變了整個羅馬的建筑格局。他們將房屋與街道進行規(guī)劃式的拆建，以龍文的形勢排列組合在羅馬帝國的界內，如果從高中俯瞰，這些以特殊序列分布的房屋建筑就仿佛一株茂盛生長的世界之樹。龐大的言靈之力守衛(wèi)著這片帝國，即使是龍王，也要在這股源于同族的力量下望而卻步。”

　　“僅僅是聽著也會情不自禁地覺得那是一個神跡。”顧離不由的贊嘆。

　　“是啊。現(xiàn)代的航拍圖上依然能夠看見羅馬城舊日的痕跡，也是人類的光輝時刻，那座歷史上的奇跡之城，人類成功抗擊龍類的堡壘。”古德里安也發(fā)出感嘆，“但它還是毀滅了，被阿提拉在羅馬城的內應以源系‘大地與山之王’一脈的言靈引發(fā)的地震摧毀了陣基，雖然從表面上看去羅馬城幾乎完好無損，但其中精細的‘連接’已經斷了，龍文無法構成完整的句子自然也就無法發(fā)揮其效能。與此同時城外的阿提拉率領著匈人大軍開始對羅馬城發(fā)動進攻。”

　　“可我記得歷史上利奧一世曾勸退阿提拉。”顧離疑惑道，畢竟照古德里安的說法繼續(xù)講下去，西羅馬的毀滅日應該就在那一天，可實際上在這次戰(zhàn)役之后西羅馬還只是陷入了衰亡期。

　　“聽我講完。”古德里安抬起手掌示意顧離稍安勿躁，“在利奧一世他們發(fā)現(xiàn)羅馬城內的言靈之力無法使用之后，他們立馬選擇了出城談判。但結果不言而喻，已經將力量恢復大半的龍王阿提拉自然不可能放過這樣一個機會，在龍族的戰(zhàn)場上永遠只有赤裸的力量搏殺，沒有所謂的政治談判。于是這場談判胎死腹中，利奧一世傾盡一生心血培養(yǎng)的‘圣堂國教騎士團’傾巢出動，以騎士團全軍覆滅的代價將阿提拉三度推入到了溶解了煉銀的‘水銀河’之中，于是阿提拉的肉體和精神都受到了重創(chuàng)。但就在雙方即將不死不休之際，霍諾利亞站了出來，那個阿提拉在少年時相遇的少女，此時突然主動請纓嫁給如今的仇人匈人之王阿提拉。”

　　“……”顧離沉默了。

　　她記得那段歷史，以人類的身份來看似乎毫無問題，最多只能以后來者的眼光評判一句‘一國之君為情所動放過覆滅敵軍的大好時機’，畢竟在歷史上阿提拉就是個性色的皇帝，據(jù)說一生娶了三百多名美女。可如果這是發(fā)生在混血種的史書中，卻是段驚駭無比的史實。

　　古德里安看見了顧離臉上猶豫不決的神情，隨即也漏出了一副‘我曾經也是這樣想’的悲憐與同情。

　　他拍了拍顧離的肩膀，“這部分的歷史在兩部史實中大同小異。阿提拉率軍撤離了，他如愿以償般的得到了這位西羅馬帝國的公主，之后阿提拉便和這個女人糾纏了一生之久……但是也僅僅只有一年。”

　　“混血種的歷史學家們一致認為霍諾利亞是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從血統(tǒng)分析，她絕無可能含有龍族血統(tǒng)。因此她和阿提拉的關系很耐人尋味，沒人能夠知道當時阿提拉的撤離是因為什么，是政治上的順水推舟各讓一步還是存在超越種族的感情？這是只有龍王本尊才能解釋的問題。”

　　“關于阿提拉的死因，史書給出的答案是他在一次飲酒之后，在睡夢中鼻腔大量出血導致的窒息身亡。實際上阿提拉的死是因為那名娶回來的西羅馬公主，霍諾利亞在長達一年的時間中一直對阿提拉下毒，這種毒藥是從蜥蜴的骨骼中提煉出來的，配上三種經過煉制的純凈金屬，對人類而言是完全無害的，可對于純血龍類卻是劇毒。最后，阿提拉在極度虛弱的狀態(tài)被他最后一位迎娶的妻子，代號‘翠之混’，實際上是西羅馬秘黨一個世紀里最杰出的刺客伊笛可殺死。”

　　“明明本質上是一頭龍王，可它化作阿提拉留存于人間的故事卻不禁令人噓唏。”顧離感慨著搖搖頭，做出了最后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