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事情再沒了什么進展。一個星期過去了，鄭繪仍然沒有聯系我們，李冬和魏川也沒有主動談起過這事，甚至也沒有主動找過我們，讓人很難不懷疑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

　　“要不直接找李冬他們問問？”周以擺弄著新搞來的虛擬彩雕臺，瞇著眼睛在調配著顏色。

　　“或者就直接去找鄭繪？”我答道。

　　“那？”周以幾乎不假思索地起身。

　　“走。”

　　于是我們沒和李冬他們打招呼，直接出門去了鄭繪的研究所。由于住處也在大橋上，走路就能到。遠遠地，就看到研究所門口站著的四個士兵，和上次來這里時的狀態完全不同，嚴肅地并排擋在大門前，像在把守著這里。

　　“你看吧，肯定出事了。”周以說道。

　　“你去問問。”

　　“請問這里發生什么事了？我們想找鄭繪。”周以邊問邊往里看，鏤空的金屬大門緊閉著，能看到里邊的院子空無一人。

　　“這里封鎖了，禁止入內。”士兵簡短回答道。

　　“那鄭繪呢？你知道她在哪嗎？”我追問道。

　　士兵沒有回答，只用手輕觸了兩下自己的后頸，隨后又恢復了一動不動的狀態，不透明的深色面部防護板上反射著遠處的廣告，一閃一閃的。

　　“他們可能也不知道，走吧，”周以說著，向我使眼色，要繞到側面看看。

　　側面的院墻很矮，其實所有的院墻都是只起象征作用，和那幾個士兵類似，周以的個頭直接就能看到里邊，我就得稍微踮腳。

　　“真是一個人都沒有，你看那幾個房間里的信息終端都是黑的，都關上了。”周以掃視著說道。

　　“真奇怪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我說道，“要不還是問問李冬？”我說著劃開手臂上的聯絡界面，它就半透明地顯現在皮膚上，不得不說，航天服真是方便。

　　“欸，”周以伸手制止道，“你說要來直接找鄭繪，我才跟你一塊出來，現在還有別的線索可找，先不問他們。”

　　“什么線索？”

　　“鄭繪的那兩個助手啊，”周以眉毛一挑，嘖舌道，“叫什么來著？”

　　“蕎麥和豆芽。”我答道。

　　“對，就是它倆。”周以繼續說道，“鄭繪不是說，它們在整個圖書館的很多地方，說不定此時此刻人家就看著咱們呢。”

　　“那個……打擾一下，”一個瘦小的女孩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周以的身后，“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只……小貓？”

　　說話的女孩看起來大概八九歲，表情拘謹，目光閃躲。

　　“小什么？”我沒聽清，問道。

　　“小貓，”女孩答道。

　　“貓？你自己養的貓嗎？”周以有些警惕地問。

　　“是我和我哥哥的，他正在那邊找。”女孩轉向周以的方向，手指著研究所的后側，但是沒有抬頭看向他。女孩指的方向在拐角的另一邊，從這里看不到。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你先別管她叫什么，這地方有家養的貓正常嗎？”周以打斷道。

　　“我叫企明。”小女孩抬起了頭，但是她的眼睛僅僅是快速掃過我，隨后又低了下去。

　　“你們的貓長什么樣？”我追問道。

　　“橘色的，”女孩驀然抬起了頭，用右手握著自己的左手比劃道，“它的左前腿是黑色的仿生假肢，它的尾巴尖和后腳都是白色的，叫聲很小。它已經10歲了，所以跑的不是很快，應該沒有跑太遠的。”女孩像是突然打開了閥門，話像連珠炮一樣打出來，神色有些激動。

　　“它是在哪走丟的？”我聽女孩的描述如此詳細不像是瞎編，便接著問道。

　　“就在那邊，”女孩再次指向了研究所后的方向。

　　周以依舊警惕地看向那個方向，研究所的后面只有一條不是很寬的小巷，緊挨著大橋邊緣的列車軌道，二者之間僅隔著一層透明的防護屏障。

　　“你們家在哪里？家里其他人呢？”周以問道。

　　“家里只有我和哥哥，還有大橘。”

　　“我們這邊沒有看到大橘，帶我們去找你哥哥吧。”我說道。

　　周以還是一副謹慎的樣子，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跟著企明往研究所后面走。天上此時飛過了一只輕型無人機，安靜地略過頭頂，向著商業區的方向飛去。

　　到了拐角后面，那里卻空無一人。

　　“哥哥！”企明喊道，沒有人答應。

　　“你哥叫什么？”我問。

　　“我哥哥沒有名字，”企明答道，“哥哥就是哥哥。”

　　“怎么會沒有名字？”

　　“他……沒人給他起過名字，只有編號，7392，”企明解釋道，“但是我不喜歡這樣叫他。”

　　我和周以都愣了一下。原來這孩子不僅是個孤兒，所謂的哥哥也不知是個人造人還是機器人。

　　“你哥哥是什么樣子？”周以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和別人的哥哥很像。”

　　“和我們倆一樣嗎？”我問道。

　　“……不一樣。”企明小聲答道。

　　“那你知道怎么找到他嗎？”我問。

　　“哦！”企明好像恍然大悟，“我可以呼叫他。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說著她打開了自己手臂上的交互面板，打開了一個固定在側邊的操控欄，寫著“陪伴機器人C033型”，下方有一個大大的橙色按鈕寫著“呼叫”。

　　“…………呼叫中…………”

　　“【提示】未搜索到C033-007392，請確認設備處于啟動狀態。”

　　“怎么回事？”企明有點著急，又按了兩下那個按鈕，但是彈出的提示沒有任何變化。

　　周以彎下腰看了看企明的交互面板，語氣放緩問道：“是不是超出范圍了？”

　　“不會，這種型號……她哥哥應該是接入基礎互聯網的，不會受到距離限制。”我小時候見過這種機器人的早期型號，好像是C010，那時就可以在手持通訊終端上跨城市聯絡和控制了。

　　“你們是從哪邊過來的？”我問道。

　　“從青湖公園三號站下的車，沿著這條路走過來的。”企明指向這條小路的下坡方向，坡道上平緩的階梯向坡道盡頭疊加成了一條深色的漸變花紋。

　　“你別著急，我們找人來幫你。”我說著，打算聯系李冬，可呼叫了好久，沒人回應；我又想呼叫城市救援，結果卻干脆沒了信號。

　　“怎么回事？是這塊地方信號被屏蔽了？”我自言自語道。

　　在我試著聯系救援時，企明一直沒有回應，低著頭。

　　“怎么了？”

　　“我有點害怕，哥哥和大橘都不見了。”企明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們不會有事的，我們陪你走吧，先回家。”我打算干脆先送這孩子回去。

　　“走吧，”周以也說。

　　企明的家就在商業區下的舊居民區，看了地圖才知道，就是藍冰服裝店那一帶。舊居民區在城市的底部，沒有開闊的天空，但是每一層的邊緣都能看到近地軌道的建筑和下方的地球，也別有一番風景。

　　我們循著定位，來到了一條封閉的通道內，旁邊有一家門臉畫滿涂鴉的酒吧。天還早，但外面的陽光照不到這里，光線很暗，墻壁上顯著淡淡的藍色熒光。酒吧門口已經三三兩兩有幾個不清醒的大孩子在大聲喧鬧，爭論著不知道什么事。企明沒有理會那些大孩子，只是幫我們打開了自己家臨街的門，邀請我們進去。

　　出人意料的是，企明的家雖說不上氣派，但也算得上體面，比麻子大樓的套房強上不少，而且整理得井井有條，完全不像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獨自住的地方。

　　“嗯？”企明進了屋子之后愣了一下，突然轉頭朝著臥室方向，一動不動。

　　我和周以便也一動不動，這時只聽到從臥室里傳來一陣規律的、顆粒翻騰的聲音。

　　“大橘！”企明大聲喊道，叫著跑進了臥室。

　　我們于是跟到了臥室門口，里邊企明正蹲在一個嵌入地面的圓坑前，坑里邊有很多彩色的顆粒，一只憨態可掬的橘貓低著頭正在用它黑色的仿生腿刨著這些顆粒，要埋住自己的“杰作”。

　　“大橘……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企明噙著淚，摸著它的頭。它嗅了嗅，歪著頭用耳朵蹭了一下企明的手，輕輕地“喵”了一聲。

　　“企明，這就是你哥哥嗎？”周以在客廳的角落喊道。

　　企明聽聞又急忙跑到了外屋，客廳的角落有一臺半人高的機器人，正在自己的充電基座上一動不動地休眠。機器人的上半身有兩條類似人類的手臂，頭部是個投影臺，此時僅是一個空空如也的黑色圓盤；下半身則是四個倒扣著的半球，此刻懸浮在基座上空十厘米左右的高度安靜地旋轉著，只有基座規律的呼吸燈光，沒有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