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寢殿里常年縈繞著苦澀的藥香。
周清嘉——如今該稱她為“明昭女帝”——倚在窗邊,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枚已經失去光澤的龍睛珠。窗外是深秋的宮墻,落葉紛飛,像極了十年前薛府那場大雪。
“陛下,該用藥了。”
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薛墨一身玄色官服,手中端著一碗暗紅色的藥湯。
她沒回頭,只是微微側過臉,露出眼角那顆淡了許多的淚痣:“十年了,你的血還是這么苦。”
薛墨垂眸:“臣的血能壓制龍紋反噬,陛下若嫌苦……”
“朕沒說不喝。”她接過藥碗一飲而盡,喉間滾動時,那顆淚痣在陽光下泛著微弱的金芒。
御書房里堆滿了奏折。周清嘉朱筆批閱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內側一道猙獰的疤痕——那是當年玉璧認主時留下的灼傷。
薛墨的目光在那道疤上停留片刻,突然道:“先帝留下的龍脈密檔里提到,洛妃娘娘眼角也有這樣一顆痣。”
朱筆微微一頓。
“母親被絞死那日,是先帝親手點上的朱砂。”女帝的聲音很輕,“他說……來世憑此相認。”
窗外秋風卷著落葉拍打窗欞,像一聲遙遠的嘆息。
第一場雪落下時,薛墨站在忠烈祠前,看著工匠將最后一塊“薛氏忠烈”的匾額掛上祠堂。三百個牌位靜靜立在香案上,最前方是“忠烈侯薛遠”的靈位。
白芷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側,指尖一枚銅錢轉得飛快:“女帝今日下旨,要重修《永和實錄》。”
薛墨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那段被篡改的歷史,終于要重見天日。
“你的血還能供多久?”白芷突然問。
薛墨望著紛紛揚揚的雪:“到她不再需要的時候。”
深夜的御花園里,周清嘉獨自站在梅樹下。十年前薛府那株老梅,如今被移植到了宮中。
暗處傳來衣袂摩擦的聲響。她沒回頭,只是伸出手:“拿來。”
薛墨默默遞上一個錦盒。盒中是一枚新刻的玉璧,紋路與當年那塊一模一樣,只是龍睛處空著——那里本該鑲嵌龍睛珠,如今卻只剩她眼角那顆淚痣。
“朕夢見父親了。”她撫摸著玉璧,“他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薛墨看著雪落在她發間:“陛下可以停下。”
“然后呢?”她突然轉身,淚痣在月光下紅得刺目,“讓這一切都變成一場夢?”
遠處傳來更鼓聲。薛墨退后一步,躬身行禮:“臣告退。”
很多年后,史書記載:明昭女帝終身未嫁,臨終前將帝位傳于宗室子。而那位始終立于女帝身側的侍劍郎,在女帝薨逝那夜自碎經脈,血濺帝陵。
整理遺物的宮女發現,女帝枕下藏著一方錦帕,帕上繡著一株老梅,梅蕊處綴著一顆殷紅的珍珠——像極了某人眼角的淚痣。
而民間傳說,每逢落雪之夜,帝陵附近總能看到兩道身影:一著龍袍,一佩鐵衣,并肩站在梅樹下看雪。
若湊近了瞧,便會發現——
那女子眼角的淚痣,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金。
秋獵事變三日后,趙破虜在清洗鐵衣衛內甲時發現異常——七具尸體左肩甲內側皆刻著細小的蟠螭紋,紋路中藏著褐色藥粉。
“是'牽機引'的引子。“白芷用銀針挑起粉末,“遇熱即化,難怪那晚我們的人會突然倒戈。“
薛墨翻動尸體,突然在某具尸體的齒縫間扯出一截絲線——金線混織的玄色蠶絲,正是周府死士的衣料。
密查鐵衣衛檔案時,薛墨發現更驚人的細節:當年秦岳臨終前交付的虎符,內側竟有被熔鑄過的痕跡。刮開表層青銅,底下露出半枚東宮令符的殘片。
“秦將軍可能至死都不知道,“老鐵匠顫巍巍指著接縫處,“這符被重新澆鑄過,真品早在十年前就被調包了。“
白芷夜探控鶴監廢墟時,在焦土中發現半塊燒焦的名冊。殘頁顯示:永和十三年,有鐵衣衛高層曾秘密接受過“影武者“訓練——那是周家培養死士的暗號。
名單最后一行墨跡尤新:
丙字七號,現任鐵衛左副統領,代號——
火把突然被勁風撲滅,白芷后頸傳來劇痛。昏迷前最后一瞥,她看見襲擊者腕甲上反光的蟠螭紋。
薛墨在整理證物時,那截在周府斬落的刺客斷指突然開始腐爛。剝開皮膚,指骨上竟刻著微雕文字:
「丙七即墨」
——這正是薛家祖宅所在的即墨郡!當年薛遠遇害前,曾派心腹送密信去即墨老宅...
真相在即墨郡薛氏祠堂轟然揭曉。當薛墨推開塵封的密室,一具掛著鐵衣衛統領鎧甲的骷髏正跪在薛遠靈位前,顱骨天靈蓋上釘著三根東宮制式的透骨釘。
骷髏手中緊握的密信已然泛黃:
「周兆淵以吾兒性命相脅,不得已叛主...真正內奸是——」
最后半頁被血浸透,但借由青蚨門的藥水顯影,浮現出一個令所有人震驚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