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月光被鋼化玻璃折射成冷白光譜時，蘇蔓在電梯鏡面里數到程弈陽領口第三顆紐扣。他指間的財務報表散發出油墨灼燒的氣味，袖口露出的皮膚上散布著玫瑰狀紅疹——這是他女兒對百合花粉過敏的遺傳印記。

　　“市場部的推廣方案......“蘇蔓話音未落，轎廂突然下墜半米。應急燈亮起的剎那，她看見程弈陽的瞳孔收縮成黑曜石碎片，那是創業初期被困在硅谷電梯間八小時留下的創傷后遺癥。

　　“別動?！俺剔年柕氖终频肿∷蟊?，腕表秒針跳動聲在密閉空間膨脹。蘇蔓的珍珠耳釘滑落在地，滾到他意大利手工皮鞋邊沿，折射出三十六面體的光斑，像極了兒子藏在餅干盒里的玻璃彈珠。

　　電子鐘顯示18:17，液晶屏的綠光在他們臉上涂抹出幽冥水紋。程弈陽的呼吸頻率開始紊亂，蘇蔓聞到他領帶夾散發的苦杏仁味——那是抗焦慮藥片溶解后的氣息。她的手機自動播放起胎教音樂列表，丈夫設置的育兒提醒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程總需要分散注意力。“蘇蔓突然用鋼筆敲擊金屬扶手，《月光奏鳴曲》的節拍與轎廂鋼索摩擦聲共振。程弈陽的喉結滾動著未出口的呻吟，他看見她脖頸血管的搏動頻率，竟與三年前納斯達克敲鐘時的脈搏監測圖完美重疊。

　　當溫熱的鼻息第三次掃過蘇蔓的眉骨，程弈陽的婚戒卡進了她發間的木槿花簪。檢修通道透進的風掀起她雪紡襯衫下擺，露出后腰處的淡青色胎記——那是他上個月在監控鏡頭里放大過無數次的月牙形傷痕。

　　“去年這個時候，“他的聲音像砂紙打磨青銅器，“我收購了競爭對手的云端數據庫?！疤K蔓感覺耳垂突然濕潤，才發現他的血珠正順著領帶尖滴落。那些玫瑰紅疹已經蔓延到頸動脈，如同代碼病毒吞噬著系統內核。

　　突然復活的電子屏彈出陳淮的視頻請求，程弈陽在接通前0.03秒扯斷了蘇蔓的檀木手串。一百零八顆佛珠滾落時，視頻里出現陸沉舉著香檳杯的笑臉：“程總，并購協議需要您指紋確認?！?p>　　電梯恢復運行的瞬間，程弈陽將帶血的領帶塞進蘇蔓的托特包。鏡面重新拼湊出兩人完美的社交距離，只有她鎖骨上未干的血漬還冒著熱氣，像硅谷車庫咖啡機里最后一滴未被分享的濃縮咖啡。

　　走出大廈時，蘇蔓在路燈下發現領帶夾層縫著的微型芯片。丈夫的來電顯示在手機屏幕閃爍，背景音里兒子正在哭喊要媽媽拼完樂高城堡的最后一層。而此刻程弈陽的邁巴赫正駛過跨江大橋，車載系統自動播放的《安魂曲》中，混入了電梯間錄下的心跳聲頻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