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霓虹裂縫
決定反抗的那晚過后,秦諾像是打開了身體里某個塵封已久的開關,積壓多年的郁氣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沒立刻回家,拉著蘇橙在“迷迭香”又灌了幾杯,聊得顛三倒四,直到凌晨才晃晃悠悠地打車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
接下來的幾天,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關掉了手機里“家”那個分組的所有提示音。世界清靜了。爺爺沒打電話來,父親也沒有。秦諾窩在沙發里,看著窗外無動于衷的城市天際線,心里冷笑。他們大概覺得她只是鬧鬧小脾氣,耍幾天性子,周末自然會夾著尾巴回去“懂事”。懂事?她懂了二十多年,懂到最后,差點把自己的人生都懂沒了,換來的不過是理所當然的犧牲和一句“為你好”。
秦諾冷笑。懂事?她懂了二十多年,換來了什么?
周五晚上,她又來了酒吧。這次不是“迷迭香”,是另一家更靠近市中心,音樂震耳欲聾,燈光也曖昧得讓人睜不開眼的場子。她換下了平日里為了應付工作和家族眼光而穿的“得體”套裝,黑色露肩緊身短上衣,配上幾道口子的牛仔褲,頭發隨意地披散著,還化了個和平時判若兩人的妝。
吧臺邊擠滿了人,空氣里是濃烈的酒味和各種廉價香水混合的氣息,重低音敲打著耳膜,震得心臟都跟著發麻。秦諾好不容易擠到一個空位,熟門熟路地點了一杯“性感沙灘”。甜膩的果味和伏特加的沖勁混合在一起,讓她緊繃的神經略微松弛下來。
她不需要蘇橙陪著壯膽了。此刻,她只想一個人待著,沉浸在這種短暫的、抽離現實的麻痹感里。她看著舞池里瘋狂扭動的人群,看著吧臺調酒師花哨的動作,眼神放空,一杯接一杯地喝著。
旁邊有人坐下,帶來一陣清爽的男士古龍水味道,與周圍的甜膩和酒精味形成了微妙的對比。秦諾下意識地瞥了一眼。
是個男人。側臉線條很干凈,鼻梁很高,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小臂和一塊看著就價值不菲的手表。他像是剛從什么正式場合過來,身上還帶著一股與酒吧格格不入的清爽。
男人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過頭來,對她禮貌地點了點頭,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他的眼睛很亮,是那種在昏暗光線下依舊能捕捉到光芒的黑眸,眼神溫和,卻又帶著幾分探究。
秦諾心里咯噔一下,迅速移開視線,端起酒杯掩飾自己的失態。長得倒是人模狗樣。她有些刻薄地想,腦子里自動浮現出爺爺那句“亂七八糟的人”。哼,這種地方遇到的,能是什么“穩重踏實”的好貨色?大概又是哪個出來獵艷的富家子弟。
她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動作帶著幾分賭氣般的粗魯。
“一個人?”男人開口了,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的低音弦。
秦諾沒理他,只是盯著自己面前的空杯子,示意酒保再來一杯。
男人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地對酒保說:“一杯威士忌加冰,謝謝。”然后又轉向秦諾,語氣輕松,“這里的音樂不錯,但有點太吵了。”
秦諾終于忍不住,轉過頭,挑眉看著他,眼神里帶著明顯的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嫌吵可以走。”
男人似乎對她的帶刺反應不以為意,反而笑意更深了些:“只是陳述事實。不過,看你好像不太開心?”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緊抿的嘴角上。
“我開不開心,關你什么事?”秦諾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防備。她討厭這種自以為是的搭訕,更討厭他那種仿佛能看透她的眼神。
“抱歉,無意冒犯。”男人舉了舉剛拿到手的威士忌杯,姿態從容,“只是覺得,這么漂亮的女士,皺著眉不太好看。”
又是這種陳詞濫調。秦諾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懶得再搭理他,轉回頭去繼續喝自己的酒。酒精開始上頭,臉頰有些發燙,視野也開始變得模糊。她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但酒精像一團亂麻,越理越亂。
男人安靜地喝著自己的酒,沒有再主動搭話,但秦諾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種感覺并不讓人討厭,更像是一種無聲的關注,帶著點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不知過了多久,秦諾感覺胃里一陣翻騰,酒勁徹底上來了。她捂著嘴,踉蹌地站起身想去洗手間。剛走兩步,腳下突然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完了,要出糗了!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她落入一個帶著淡淡古龍水味的懷抱。一只手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手臂。腰間那只手,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一陣陌生的熱度,讓她頭腦更加昏沉。
“小心點。”還是那個低沉悅耳的聲音,此刻近在耳邊,帶著一絲關切。
秦諾掙扎著站穩,抬頭對上那雙黑亮的眸子。距離太近了,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細微的光。心臟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她有些狼狽地推開他,臉頰更燙了,不知道是羞的還是醉的。
“謝……謝謝。”她含糊地說了一句,不敢再看他,低著頭匆匆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真是丟人丟大了!
身后,男人看著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拿起自己的威士忌,輕輕晃動著杯中的冰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旁邊他的朋友湊過來:“喂,連玉,看上那個妞了?挺辣啊。”
連玉抿了一口酒,目光依舊追隨著那個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沒有回答。辣么?或許吧,但更多的是一種藏在尖刺下的脆弱和倔強,像只豎起渾身防備,卻忘了收起柔軟肚皮的小刺猬。他輕笑一聲,自言自語道:“今天她的朋友沒有陪她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