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蛇出洞?看來蕭姑娘心中已有計劃。”池溪看向蕭珩音,語氣中帶著幾分探究。
“嗯,”蕭珩音頷首回應,“等用過飯,咱們先回府找劉大人,然后再去一趟城郊。不過……不知路少俠的功夫究竟如何?”
路臨舟先是一愣,隨即挑眉勾唇,大大咧咧翹起二郎腿吹噓道:“小爺我的功夫雖然比不上蕭姑娘你,但畢竟自幼習武,飛檐走壁舞槍弄劍根本不在話下!”
“蕭姑娘可別聽路大哥在這自夸!”池溪見路臨舟如此夸大其詞,忍不住出聲拆臺,“路大哥先前同我講過,他姨母不許他習武,功夫也都是偷學來的。不過能飛檐走壁舞槍弄劍倒是真的,只是離‘精通’二字還差得遠。”
“各位客官,菜來咯!”小二洪亮的嗓音打斷了幾人的交談,熱氣騰騰的飯菜被依次端到桌上,“客官,請慢用。”
路臨舟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嘗了一口紅燒魚,當即眼前一亮:“香,這味道真是絕了!你們也快嘗嘗,剩下的事等回劉府再細說也不遲。”
池溪被路臨舟這幅急不可耐的模樣逗得輕笑出聲:“路大哥,昨夜才在醉和樓品過珍饈,怎么今日見了這小酒館的菜肴,反倒饞成這個樣子?”
“那醉和樓呢,都是大人物才去的地方,昨夜我不過是沾沾光,”路臨舟嘿嘿一笑,說話間筷子也沒閑著,不住往自己的碗中添菜,“若說合胃口,還得是這小館子里的家常菜!”
蕭珩音見路臨舟和池溪嬉笑貧嘴,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也跟著動了筷。
酒足飯飽后,三人回到劉府,找到劉修遠。
“劉大人,昨夜您所托之事,我已有主意,只是此法有些風險。”蕭珩音目光沉沉望著劉修遠,接著道清其中要害,“我們會放出消息,就說您手中已掌握關鍵證據,足夠將大理寺卿等人定罪。如此,定能引永夜的人現身,只不過,大人的處境怕是會更加危險。”
“左右都是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老夫愿意一試……”劉修遠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話音剛落,卻被一聲急切的喝止打斷。
“不可!”劉仕清推門而入,剛一進門便劇烈咳嗽起來,“咳咳,父親,您萬不可以身犯險。”
“出去,往日學的禮數都忘光了嗎!”劉修遠袖子一甩,怒斥劉仕清,“這里沒你說話的份兒,出去!”
劉仕清未退半步,目光懇切地望向劉修遠:“父親,您做的已經夠多了,您若執意如此,不如讓兒子扮成您的模樣,引他們出來。”
“我的事不用你來操心,你快回去安心養病。”劉修遠語氣緩和半分,但仍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爹……劉伯父!”
劉仕清突如其來的改口如驚雷乍響,書房中的空氣霎時凝滯,路臨舟與池溪飛快對視一眼,屏息斂氣不敢妄動,就連向來冷靜沉穩的蕭珩音,此刻的眼中也難掩震驚。
“劉伯父,這些年您為找出真兇屢次身陷險境,已是仁至義盡,如今我身染頑疾病入膏肓,剩下這條險路,就由我來走吧。”劉仕清話音誠懇,字字決絕,聽得在場眾人無不動容。
劉修遠喉頭一哽,忍不住紅了眼眶:“仕清啊,你先回去歇著,我和幾位少俠再商議一番,定能想出個萬全之策的。”
劉仕清還想說些什么,終究是沒能說出口,離開時,他的背影有些佝僂,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劉大人,你們之間……”劉仕清走后,路臨舟看著劉修遠緩緩問道。
“事到如今,老夫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劉修遠長嘆一口氣,接著道出了一段蒙塵往事,“仕清……他原是我故友之子,本名林子縉。
老夫年少時,曾有兩位摯友,一位是子縉的生父林乾,而另一位正是如今處心積慮要置我于死地的大理寺卿褚安。我們三人少時曾一同在書院念書,后來又結伴赴京趕考,許是上天眷顧,我們竟還一同做了官。
官場浮沉數載,我們三人遵循先師教誨,守著為官者的本分。原以為此生會一直這般相互扶持走下去,未曾想,褚安終是被權勢迷了心。
十年前,林乾奉命查辦一樁官場貪腐案,查到最后竟牽扯出前宰相。說起來,林乾之死,我難辭其咎。
褚安的正妻是前宰相之女,我當時怕貪腐一案牽連褚安,便私下里提了句,偏偏就是這句多嘴,沒想到竟給林乾招來殺身之禍。
若不是那日子縉貪玩,在山上迷了路,或許林家……”說至此,劉修遠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滴淚順著溝壑縱橫的眼角滑落,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中的刺。
“我聽聞子縉當日困在山上,立刻瘋了似的派家丁去尋,找到后又怕褚安斬草除根,只得連夜將他送去遠郊的外莊。
當年在云州時,我未曾懷疑過褚安,可自林家出事后,他反倒一路官運亨通,短短幾年就調任京城,我這才起了疑心。
起初我自是不信,可是一樁樁案子查下來,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背后的蛛絲馬跡個個都直指褚安,我又如何能自欺欺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后來我也學乖了,收起一身棱角,學著圓滑處事,在官場里左右逢源,總算是接到了進京的調令。臨行前,我去外莊見子縉,問他愿不愿意跟我走,那孩子想都沒想就重重點頭。
此后,為掩人耳目,我給子縉改了名字,對外只說他是我外室生的兒子,自幼體弱多病一直在外莊靜養,如今要舉家遷京才接他回來。
這些年,子縉一直借著各種由頭,結交青年才俊,就是為了能在談笑間抓到一些褚安的把柄,即便后來他病了,也一直在堅持。”
說到這里,劉修遠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濃重的哭腔,雙眼通紅,淚水蓄滿眼眶,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斑痕:“是我,害了林家滿門!也是我,對不起子縉!我是林家的罪人啊……”
劉修遠還未說完,人已經泣不成聲,蕭珩音三人也紅了眼眶。廊外北風呼呼地吹著,襯得書房內愈發沉寂,只余下劉修遠壓抑不住的抽噎聲。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將子縉當作親生兒子看待,夫人走得早,我也未曾再娶,如今這世上,子縉已是我唯一的親人。”
他轉過身,渾濁的眼底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直直望向蕭珩音:“我茍活于世,卻讓子縉背負血海深仇,如今我又怎能讓他以身犯險!
若非要有人做餌引蛇出洞,那個人也只能是我,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都要保子縉周全,讓他安穩度過余生!”